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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僚朋友獲悉我正習書法時莫不好奇

 

「小時候不是每個人都學過書法嗎為什麼要拜師上課?」

 

「修身養性的時候到了嗎?」

 

問題種類頗多,不一而足,只差沒直接問是否吃飽撐著,時間太多?

 

約 莫兩年前的年初時分,其實無甚華美動人的理由、冠冕堂皇的動機,只就單純的從喜歡欣賞,既然要立定當年目標,就轉而決定自己動手寫字,如此而已。 就方法論而言,甚或連蒐集資料等等的功課都未做,相當隨性的如東市買轡頭,西市買鞍韉的簡單採購了文房四寶,以及一本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---當下完全憑感覺在顏真卿、柳公權及歐陽詢中,隨意地挑了這一帖。

 

買筆的彼時,面對一整排的毛筆---而且是在這爿小文具舖裡,毛筆還是同水彩筆擺在一排,陳列在一起。  一個接一個的問號不停地跟著猶豫、困惑襲來,知識淺薄至極的斯時,又是很隨興的挑了一支價錢相對比較昂貴的兼毫、一瓶開明墨汁、一個膽敢稱之為硯的小石缽、一包印著九宮格的毛邊紙,照著就學時期的記憶寫將起來,而那已是近卅年前的記憶。

 

愈 寫愈覺得怎地就是無法臨出字帖上的筆法,再購入一本給美其名為初學者實則為小學生描字用的描紅本,也就是印好字的外框,書寫練習者就負責入筆入墨,將字體 補滿的那種練習簿。 不試還好,一試之下心頭大驚! 描紅本上的任何一筆我都無法將其補滿,即便刻意逆鋒入筆,往往除了超出紅框外一整坨外,絲毫談不上美感可言。

 

此時,一種沿襲自打球壞習慣的怪思維再度引導我走上懷疑的路子:

 

「球打不正打不遠,一定是球桿有問題! 打Slice就是桿身過軟而身體轉身過快,造成桿頭落在身體後面,所以解決之道就是換球桿!」 

 

自我感覺良好的完全忘了自己的姿勢才是問題所在。 這種捨本逐末的做法讓自以為是的我索性又花了冤枉錢,買了幾支更貴的筆---其實說貴又能貴到哪兒去? 這種小舖頂多就幾百來塊,而描紅簿上的字頭依然不是補不滿就是跑出一坨。  也沒有灰心放棄,想就是反正既然已經決定了就持續做吧! 又不是想要當眾揮毫,卓然成家;像不像三分樣,很隨興地很無紀律地帶著筆、墨、紙,隨我出差浪跡天涯。

 

話說直到今年年初正式拜師學藝後,方知書法世界之廣袤,完全出乎自己以蠡測海、以管窺天之想像。 首先,師父要我先寫幾個字給他看看,自己都不忍卒睹的寫了幾個楷書,師父隨口問了問我的個性之後,給了自認落拓不羈的我一個方向:

 

「那我們就從行書開始吧。」

 

楷書重形體而行書重神韻,自行書入門較符合我的性格。 

 

既然是行書,第一個該臨的帖就是趙孟頫寫的蘇軾前赤壁賦。 集詩、書、畫、印之大成的趙孟頫出身湖州,如此一來用筆的問題一併解決。

 

話說行書書寫行雲流水,講的是流暢,筆鋒彈性至是重要,狼毫即為首選。 師父所選用的即是湖筆的狼毫---蕙風,用湖筆寫湖州人趙孟頫的字自是再適合不過。

 

狼毫顧名思義即筆毛取自狼毛,然此狼毛乃取自大陸東北地方之黃鼠狼尾巴上的部位,這種筆筆鋒勁挺有力兼具彈性,頗適合用來寫行書,缺點倒是寫過約莫萬字之後即行退鋒,壽命不長。 

 

初聽師父講解之時,尚萬難解其意,萬字? 退鋒? 如何寫得到上萬字? 師父說:

 

「練字如逆水行舟,一日不練,手腕容易變僵硬,再花三天的功夫都不一定補得回來。」

 

「如果一天練個三百個字,一個月不就一萬字了嗎? 這筆就不能用啦。」

 

而著手練字之後,果然筆源的充足與否,就成了無時無刻如影隨形的擔憂。

 

初 時受贈於師父的兩支蕙風,從師囑單日雙日錯開書寫,開筆之初,行筆頗覺滯礙,待筆膠完全退去,正是這筆風華正茂之際,書寫之順暢卻是習字以來從未感受過的 快感。 然則數周過去,筆觸不再,愈是書寫愈是心煩氣躁,順暢大減,入筆往往過粗,力道頗難拿捏,再詢師父後,師父笑呵呵地說:

 

「這下子你終於知道何謂退鋒了吧?」

 

偏 是原物料價格飛騰,購筆的來源與時間甚不穩定,待得師父覓得新筆已是數週之後。 而手工製筆總存在著品質參差的風險,後來入手的五支新筆中,就有兩支的書寫效果甚差。 練字練得膽戰心驚、頗有唯恐斷炊之虞。 這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危機感,直到最近一口氣買了二十支筆全都入手後,才得善了。

 

而要說到真的能體會到用筆的玄妙,還是臨完整通前赤壁賦的最近的事。 

 

師父這一派師承江兆申大師,而江大師源自溥心畬門下。 南張北溥,與張大千齊名的皇家貴冑,咱這一派是不講老派的逆鋒入筆那一套的---傑哈德嘗笑稱,貴族懶散慣了,吃不得苦,自不願一筆一劃的辛苦來蹭,直接下筆揮毫,入筆之處不像逆鋒入筆時,會藏鋒而入,再拉回行筆,使筆劃開端成尖形或方形,型蒼勁老練之勢。

 

楷書固是如斯,行書想當然耳的更不需理會這一套。  可我的字入筆再怎麼寫,總是無法像趙孟頫般的渾然天成、行雲流水,橫豎總是像根扁擔。  挫折不已的我某日於臨一整通前赤壁賦時,福至心靈,不,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萬念俱灰的情境下,突然放鬆手腕,順著呼吸,入筆那一劃無論是形或是神,就稍稍有了點那個模樣,這小小的成功實讓我雀躍不已。 

 

這過程仿若金庸筆下的楊過與小龍女相隔十六年後重逢,欣喜之心迎戰金輪法王連番猛攻下反而毫無招架之力,心存求生無望萬念俱灰下,一招黯然銷魂掌下意識揮出,卻反而突建其功般的感覺。

 

書法一如做學問般想要無師自通,依我這等駑鈍之才是萬萬走不上頓悟的路子上來。 單是筆的種類、來處到運筆臨帖,無一不是學問,遑論還須配合各種不同的紙如雁皮紙、楚皮紙、吃不吃墨、又該用何種墨條,配合哪種硯台出墨才快…

 

豈是一個癡字能解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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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Terence102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